但事情始末是这样的:
“不错,你小小年纪就能与我想到一处。这......”严焕章捋须颔首,正在批注的笔锋忽的一顿,“谁教你这么写的?”
“先生您教的啊。”
“前几日不还与我争得面红耳赤?你自己的观点呢?”
“学生被先生高见折服了。”
严焕章眯起眼睛:“说罢,今日是约了沈大公子纵马,还是约了黎公子下棋?又或是家里廊下燕子浮出崽子了,要回去搭新窝?”
“今日是......我舅舅家设宴。”
严焕章挑眉,这理由新鲜:“你那舅家三天两头就设宴,也没见你去过......”
“这回不同,是我那才升了九省都检点的舅舅设宴。他不日就要离京任职,我这晚辈总得去拜见一番。”
林祈安眨眨眼,就问这官职分量您怕不怕?
“......滚吧。”
看着少年人离开的背影,严焕章长叹一声。
这小树苗长得太快——怕它歪了枝,又怕它太直易折;忧它只顾攀高,又恐它辨不清风向被吹断了脊梁。
最教人捉摸不透的是,相处半月,只见着他肆意舒展的枝桠。那枝桠既无偏执文人宁折不弯的执拗,也不似藤蔓只一味趋炎附势。
可那深埋地下的根系是否牢固?
始终探不明究竟。
再说回此处,贾政捋着美髯须的手掌忽的微顿:“严大人......可是严焕章?”
林祈安颔首,席间王仁与薛蟠面面相觑,倒是王子腾眼中精光一闪。
这位现任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,也兼着王府讲官,最重要的是,如今才不到而立之年。
十二岁中秀才,十六岁中举人,二十岁进士及第选入翰林院庶吉士.......这履历,分明是未来阁臣的苗子。
搞不好就是下一任帝师,那林祈安
贾政背脊不觉又挺直了几分,看向外甥的目光愈发慈爱,话里话外皆是隐晦的炫耀。
王子腾亦捻须微笑,俨然一副欣慰长辈模样。
薛蟠虽听得云里雾里,却也跟着憨笑附和。
最是谄媚的当属王仁,这个常年往返金陵京城找妹妹打秋风的纨绔,自马球会上见识过林祈安竟敢与北静王较量的风采后,早存了攀附之心。
他可不管什么内阁学士、什么翰林院,只记得林祈安当日赚了两万两银子,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捐了。
指不定是什么人傻钱多的主儿。
多巴结巴结,或许也能得点好处?再不济,蹭点“赌神”的运气往后再去赌场捞回点本钱也不错。
我们的香饽饽林祈安,一脸乖巧的配合着众人,场面和谐无比。
浑然不觉自己被惦记上了。
若知晓王子腾心中盘算,怕是要当场掏出本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来。
值得一提的是,王子腾独子王信并未列席,仍在任上候着父亲。原著对王家着墨甚少,林祈安只依稀记得其女后来嫁与永宁侯之子。
那位侯府长子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,与沈纪尧交好,如今正在京营历练的少年将领。全无贾宝玉等纨绔习气,想是其父管教甚严,少见其在宴会出没。
此刻谈笑间,林祈安执盏浅酌,也在暗中揣摩:
王子腾此人,绝非表面那般粗豪武将。他有着胜过王熙凤的精明与狠绝,从细枝末节处便可看出,他惯会审时度势。
王家日后的倾覆,究竟是帝王无情之下的兔死狗烹?
还是贪心不足蛇吞象,王家妄图去搏个从龙之功?
雕花窗棂透进的日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影痕,贾政早已从翰林院的严焕章料到墨阳黎氏黎韫,转而又问起了林祈安的功课。
王子腾依旧端坐如钟,眉眼藏锋,对贾政卖弄学问的夸夸其谈报以颔首。
而后宅厅内,贾宝玉局促的坐在王夫人身边,只因得知林祈安也在就死活不去前院。
只要与那人站在一处,贾政嘴里就会朝自己蹦出:“孽障”、“畜生”、“糊涂虫”、“浪荡子”、“无知的业障”、“无能的蠢货”
他所珍视的仿佛全成了过错,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务正业。
可什么是正业?
明明这世处处虚伪、污浊,男人们蝇营狗苟,妇人们勾心斗角
唯有那女儿堆里,才是清净纯粹的。
他也想去找姐妹们玩乐,但杜夫人说:“咱们娘俩多年不见,你就在这里陪陪舅母。”
王熙凤摇着扇子指了指冰鉴,附和道:“外头多晒,可不如屋里凉快。”
“是呀,你舅母疼你,待会儿开宴再去前院不迟。”王夫人知道他怕贾政,又见嫂子喜欢宝玉,自然欢喜。
贾宝玉只能无奈作罢,没有了如花儿般的姐妹们,和这群“死鱼眼”呆在一起,总好过去逢迎外面那群“禄蠹”。
这边王夫人见杜夫人拉着宝玉的手不放,心下熨帖,少不得礼尚往来的夸对方闺女:“鸾丫头倒是出落的越发伶俐了,我瞧着眉眼道有些像她凤姐姐,是个标志的。”
“我家那丫头被我娇惯得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。”杜夫人话锋一转,“倒是府上几位姑娘,真真儿是钟灵毓秀。宝丫头更出落得亭亭玉立,几年不见瞧着愈发端庄了。”
薛姨妈忙笑道:“她呀,也就因着虚长几岁,勉强有几分做姐姐的样子罢了。”
“妹妹自谦了,宝丫头的品格我还不了解?瞧着就有当家奶奶的气度。”
“嫂子这般疼她,是她的福气。”
二人一唱一和,王夫人自然明白说的是什么,但贾宝玉还小,她就是再喜欢宝钗,但她家今时不同往日了,她也盼着能有更好的人选。
王熙凤丹唇一启,面上的恭维让满堂齐齐展颜。
心下却如哑巴吃黄连般。
莫非叔父一家也支持“金玉良缘”?已经嫁了两个王家女进来还不够?
自己才是荣国府下一任宗妇!
这
二房还真想反了不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