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关山难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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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牧青白照例将今天的晚饭分了一半给小和尚。

  小和尚有些忌讳的摆了摆手。

  “算了算了,这顿算是你最后一顿了,小僧就不跟你抢了。”

  “那饮一杯?”

 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,点点头:“既然如此,那就当是我借你的酒,送你一程吧!”

  小和尚喝了一杯酒,皱了皱眉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小和尚说:“这酒太次了。”

  “哈哈,你这和尚还懂酒?”

  小和尚笑:“我这和尚连色戒都破了,还在乎荤戒吗?”

  “无所谓了,这是死牢,不能要求那么严苛。”

  小和尚摇摇头道:“牧公子这等人杰,用这种酒送你走,太委屈了。”

  牧青白觉得好笑,“换个角度想想,我少喝一口,百姓多吃一口,不好吗?”

  这话让小和尚心头一震,片刻后又满怀愧疚说道:

  “小僧没能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牧公子死,真是此生憾事!”

  牧青白摇摇头,“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何悲伤,这对我而言是一种幸事。”

  小和尚沉重的点点头。

  不能施展一身才华,实现抱负,这对于每一个天纵奇才来说,都是一种可怖的地狱。

  “牧公子,你口中的盛世是什么样子的?”

  “不太记得了,不过大致还记得,那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,阶级依旧存在,但并非不可打破,斗争也将继续……”

  “国家有强有力的科技,可乘飞机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飞越千里,火车一日内也能抵达千里外,海上航行不再危险重重……”

  牧青白借着醉意,向小和尚描绘了一副极致梦幻的场景。

  好片刻。

  小和尚才呆呆的说道:“一个时辰能横跨数千里,这不是仙舟吗?牧公子,您疯病又犯了。”

  “我没疯,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
  “若牧公子你没疯,那这一定就是仙界。”

  “哈哈。”

  牢头和两个狱卒带着枷锁脚镣来到了牢房外。

  “死囚牧青白,该上路了!”

  牧青白迫不及待的冲到了门口。

  这举动可把外头的三人吓坏了。

  不过很快他们就确认牧青白不是打算反抗。

  反而十分配合。

  很快,狱卒就将枷锁脚镣给牧青白锁上。

  “牧公子!”

  牧青白回头。

  小和尚嘴唇嗫喏,还是问了出来:“大殷有朝一日,有可能配得上盛世二字吗?”

  “不可能。”

  牧青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。

  当然不可能,封建腐朽的思想侵蚀了人们数千年,阶级已经根深蒂固。

  这种文明壁障,不可能被打破。

  小和尚的神色黯淡下去,道:“牧公子,好走!这天下没了你,是它最大的遗憾!”

  牧青白见小和尚神情落寞,有些不忍心。

  他无心之言不会给这人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吧?

  罢了罢了,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谁让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死脑筋?

  “其实,女帝做的已经不错了。”

  狱卒便催促道:“费什么话,快走!”

  “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?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。”牧青白朝小和尚笑了笑:“告辞。”

  小和尚愣愣的冲空无一人的牢门,“告……辞。”

  ……

  “陛下,人已经被押解走了。”

  殷云澜有些恍惚出神,“他方才说朕做的还不错,算是认可朕的功绩吗?”

  “陛下千秋无双,何须他人认可?”

  殷云澜摇摇头,道:“去法场。”

  ……

  法场。

  不远处是屠宰场。

  屠宰场的血腥也掩盖不住这冲天的腥臭与怨气。

  此时法场外已经聚满了百姓。

  问斩台上已经押解了十几个囚犯。

  每一个死囚都是哭丧着脸,更有甚者哭爹喊娘。

  只有牧青白不需要押解,自己走上刑场。

  他看了看满脸横肉的刽子手,又看了眼自己即将要枕着的树桩。

  嘴角简直比AK还难压!

  此情此景,很难不吟词一首啊!

  “世事一场大梦,人生几度秋凉!”

  词还没念完,刽子手一瞪虎眼,反手就把牧青白摁在了断头台上。

  牧青白忽然看到台下的群众里,殷秋白就站在那里,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。

  殷秋白急得想要冲上前,却被身旁的老黄死死拉住。

  “小姐!这大庭广众之下,若是你动手了,要陛下如何自处?”

  殷秋白死死咬着唇。

  是啊,她是陛下手里最快的刀。

  若是陛下手里的刀,都忤逆了陛下的意思,这天下就真的要乱了。

  殷秋白有些不忍的看着牧青白的眼睛。

  她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战神,从淮州出发,平定天下,无往不利!

  何曾感受到过无力?

  可是现在,她忽感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。

  只因自己无力救下这位身怀大才又心系天下之士。

  “老黄,你瞧,我没看错吧?他是在笑吗?”

  “小姐,他是在笑,他不怕死。”老黄沉声道。

  即便是老黄也从未见过有人竟然能坦然面对死亡。

  纵使是他,经历诸多绝境,也无法做到像是牧青白那样,坦然面对死亡。

  “你可见过有人不怕死吗?”

  “小姐,老奴没见过……”

  “难道他宁愿死,也不想再看这世间一眼?”

  老黄沉默下去,他无法理解,自然不知该如何回话。

  殷秋白突然攥紧了拳头。

  老黄担忧不已:“小姐……”

  殷秋白颤声说道:“我好害怕,怕天下真的会变成他口中的那副光景。”

  老黄诧异的看着殷秋白。

  他不知道殷秋白说的‘那副光景’是个怎么样的天下,但殷秋白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不是假的。

  这时,监斩的官员一声高喊。

  “午时已到!”

  “——开刀问斩!”

  刑场上的死囚浑身颤抖,发出悔恨至极的呜咽。

  刽子手站在他身侧,捧起大刀,含了一口酒,喷在了刀上。

  酒液冰凉撒在死囚的脖子上,死囚浑身一个激灵,场上顿时弥漫一股屎尿骚味儿。

  刀高高扬起,重重落下。

  咔嚓一声。

  人头滚落。

 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眨了一下眼。

  只有殷秋白和老黄依旧看着。

  血溅在旁边的死囚脸上,吓得他失声尖叫。

  但很快,尖叫声戛然而止。

 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响,人头滚落。

  一颗头颅一抔热血。

  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在空气中。

  几乎所有即将受死的囚犯都瑟瑟发抖,只有牧青白已经平静的枕着树桩。

  几十步外的一驾马车里,殷云澜也在盯着牧青白。

  期盼着能在他身上看到哪怕一丝丝的恐惧。

  但她注定要失望的。

  杀人是个力气活儿。

  刽子手挥汗如雨,不一会儿刑场上就安静了下来。

  这时,殷秋白听到了一段从未听过的歌谣。

  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最后一个死囚。

  ——牧青白。

  他躺在树桩上,身上满是别人的血。

  嘴里却哼着旋律。

  就连刽子手都愣了一下。

  “唯一纯白的茉莉花……”殷秋白呆呆的呢喃着。

  这一句童谣,仿佛是在向愚昧的世人展示他的高洁。

  殷秋白神情低落,“身染血渍,也不能污浊长夜独举的皓月,我虽光鲜,但手上已沾满鲜血。”

  “小姐……慎言啊!”

  “世人斩了明月,从此后,人间长夜再没有了月的辉光。”

  “小姐……”

  “陛下如果连这句话都不愿意听,那就不能称之为明君!”

  刽子手终于回过味儿来,高高扬起刀。

  殷秋白绝望的仰起头,闭上眼。

  泪珠滑落。

  锵!